同?样是一身洁净到底的鹤袍,身形高挑,须发花白,一双眼?睛锐利使然,处处都透着老?成持重。
    是衡阳长老?。
    上?一世鹤子洲门下?之?人抵死挣扎,以衡阳长老?为守的数百人为了阻止楼厌而以身献道,整个仙门无一活口。
    过了一世再见到这样的“正道人士”,楼厌竟没来由地有些心虚。
    索性衡阳长老?并没有注意?到他异样的目光,只两步上?前?盯住惶然不安的南煦,顺手甩了他一记耳光。
    “出息。”他淡淡地说。
    南煦被这一巴掌打得嘴角渗血,十分狼狈地看向来人,“师尊……”
    衡阳长老?并没有应这一声,只是冷冷地“哼”了一声,拂袖转身,对着衡弃春略一抬手,“神尊。”
    衡弃春回礼。
    “小徒年幼,犯下?此等大?错,我?必严厉责罚。”衡阳长老?睨了已经又跪下?的满足一眼?,语气里竟多了一丝恳求,“还望神尊允许我?将他带走。”
    衡弃春退开一步,守着礼数说:“鹤子洲门中之?事,弃春不便插手。”
    “只是……”看向那个正在啜泣的半大?少年,心有不忍地说,“南煦此举情有可原,还请长老?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。”
    什么??
    楼厌疑惑地偏头看过去。
    什么?叫做“此举情有可原”,什么?叫做“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”?
    他杀了人啊。
    当年我?不过是吞了一只鲛鱼,就被扔在天台池水受群鱼咬啮三年,最后也没能逃过被你亲手捅死的幸运。
    怎么?到了别人这里,就可以乞得一个改过自?新的机会了?
    楼厌越想越激动,眼?尾连着眼?睑红成一片,寂静的祠堂里隐约能够听见磨牙声。
    凭什么??!
    脑袋忽然一沉。
    衡弃春不知什么?时候将手搭了上?去,却是对着衡阳长老?说:“小徒无状,还不见过衡阳长老?。”
    “唔。”楼厌就不自?在地摸了摸鼻子,在衡弃春的掌心里松开了紧紧摩挲地犬齿,哼哼唧唧地,“晚辈问?衡阳长老?安。”
    衡阳长老?这才将视线挪过来一点儿,看着楼厌若有所思地说,“这就是你从前?提过的那个……”
    “楼厌。”衡弃春答。
    许是楼厌身上?戾气太重,衡阳长老?竟不由地蹙了一下?眉心,应过衡弃春的话之?后就不再多问?。
    他转身看向那对被忽略许久的蚌精父女?,轻掐仙诀,淡声说:“冤债到头,二位可愿随我?回鹤子洲,我?会助你们度过雷劫,早日修炼。”
    老?仆抬手抹了抹眼?角,将溪娘揽入怀中,对着衡阳长老?深深叩首。
    “我?们愿意?。”
    话音落下?,一道灵力?自?衡阳长老?指尖探出,径直落入父女?二人的眉心。
    片刻之?间灵气四溢,等到再定睛看时,那里只剩两枚兀自?吞吐张合的河蚌,隔着厚重的蚌壳,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蒙尘的珍珠。
    衡阳长老?低声念了一道仙诀,将两枚河蚌收入袖中。
    做完这一切,才看到那边独自?跪着的南煦已经闭上?眼?睛,视死如归地朝着他师尊递出手腕,“弟子自?知触犯门规,愿意?跟师尊回去。”
    衡阳长老?素知小徒品性,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,将一道缚仙索捆上?他举着的手腕。
    仙索越收越紧,南煦的手腕上?立刻被勒出数道红痕,他忍不住闷哼一声,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来,走到衡弃春身边的时候又忍不住唤了一声,“神尊。”
    衡弃春拍拍他的肩膀,“去吧。”
    南煦恭应一声,很快就听见他师尊怒气未消的声音,“还不滚过来!”
    于是他又踉跄一步跟上?。
    衡阳长老?面色不愉,但还是郑重谢过衡弃春,拎着南煦的一截手腕儿把人带走。
    目睹了这一切的楼厌张目结舌。
    他看着南煦的背影,眉心紧紧地拧起来。
    居然还有上?赶着往师尊的缚仙索下?送的?
    他简直不能理解。
    -----------------------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明天见![亲亲][亲亲]
    第30章 无端起火海
    出来?时天色将?白, 这一夜竟然已经近乎仓皇地过去了。
    楼厌坠在衡弃春身后,怀里的貔貅幼崽频繁探出头来?。
    “咻咻!”
    饿!
    楼厌面无表情地将?他?的脑袋按回去, 冷血到不?近人?情,“饿忍着。”
    本座现在烦得要死,哪有空管你。
    他?这么?臭脾气地想着,转眼却看到衡弃春停了下?来?,淡淡地转过身用一副无奈地表情看他?。
    “过来?我抱。”
    楼厌:“??”
    没等楼厌想明白衡弃春为什么?突然要抱他?,怀里的貔貅就再一次兴冲冲地探出头来?,四肢并用在楼厌的胳膊上一蹬, 顺利投入了衡弃春的怀抱。
    衡弃春温和地在小兽脊上捋了捋。
    楼厌气得笑了一声。
    他?就知道, 衡弃春就不?可能那么?好心?!
    “师……”楼厌刚一开口就住了嘴,眼睁睁地看着衡弃春从腰袋里摸出了一锭金子。
    他?隐约有一种不?好的预感。
    紧接着, 楼厌就看到衡弃春将?那锭金子喂给了貔貅。
    他?两只手死死攥成拳,上下?牙齿磨在一起, 可以清楚地听到心?痛的“吱吱”声。
    那是他?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的月钱!
    更可恶的是,那小东西居然慢条斯理地抱着金子咀嚼起来?,还满意?得意?地冲着楼厌挥了挥手。
    楼厌:“……撑不?死你!”
    衡弃春格外喜欢两个?小东西吵嘴打架, 此时竟忍不?住低笑一声, 腾出一只手来?摸了摸楼厌的脑袋,“回去还你。”
    楼厌脖子一僵,狼耳挣扎着散布痒意?, 被他?努力压制回去。
    “哦。”他?哼哼唧唧地跟上去, “那我们现在是回十八界吗?”
    谭家的一桩冤孽了结, 人?界的暑热也?已经散去, 应该没理由继续留在花潭镇了吧。
    还没听到衡弃春说什么?,那边的貔貅幼崽就惊恐地叫了一声,一块金子“啪嗒”一声摔在地上。
    楼厌骂骂咧咧地捡起来?, 刚要抬头骂他?,目光触及到远处的人?影,顿时一愣。
    他?就着这样的姿势紧紧攥住衡弃春的袖子,迟疑道:“师尊,那是……那是……”
    再往前走就是那颗巨大的古木。
    树枝参差,叶片卷落殆尽,树干上依稀还存留着他?们先前与虚生子打斗的痕迹。
    再往上看,分?叉的树干处正盘腿坐了一个?人?,绿袍浮尘,精瘦老练,正是险些被他?们遗忘的虚生子!
    楼厌当即站出来?嚷嚷:“老道士,你又搞什么?把戏!”
    虚生子似乎勾了一下?嘴角,没答他?的话,之闭着眼睛挥动了一下?手里的浮尘。
    “楼厌。”身后传来?衡弃春的声音,“退后。”
    楼厌明显不?大服气地努了一下?嘴巴,但还是很听话地后退一步,等到他?再抬头的时候,就听到了一阵明显的脚步声。
    树后有人?。
    楼厌登时屏住呼吸,下?一刻,就看到谭承义脚步顿挫地从树后走了出来?。
    多?日未见,他?身上的衣衫已经破败得不?成样子,头发?尽数散开,发?丝交缠在一起,露出一张消瘦枯败的脸,与幻境中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?。
    他?一步一步挪近,露出那双呆滞无神的眼睛,身上的妖气已经散了,但看状态,仍然是被虚生子操控的傀儡。
    楼厌眯起眼睛看他?,视线从他?虚浮的脚步到那张饱经沧桑的脸。
    他?忽然意?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。
    此间的事没了,罪魁祸首还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呢。
    就在此时,坐在树干上的虚生子忽然抬手一扬浮尘,念起一道符咒。
    “金断其线,木散其形,火焚阴咒,敕令——破!”
    浮尘扫下?,谭承义瞬间像几段失去了丝线牵制的木头,四肢僵硬地扭动起来?,又手脚失衡地散落到地上。
    楼厌下?意?识地想要上前查看,被衡弃春单手拽住胳膊,回头去看的时候顺利浮动了他?师尊的眼神——静观其变。
    好吧。
    狼听话地挪回去,暗中蓄起一道灵力,防止谭承义突然暴起。
    日色渐涨。
    一轮红日高挂枝头,将?这处安静的巷子度上了一抹亮色,屋檐墙角的旧符纸在书中重飒飒作响,没来?由地令人?心?生警觉。
    仿佛这一切远未结束。
    良久,虚生子终于动了动,掀开眼皮,居高临下?地看向?伏在地上的谭承义。
    他?的声音莫名透着一种疲惫,“里正,看看吧,这就是你忘恩负义的下?场。”